八卦与艳俗文学

[JDronica]Face à face

发现那封情书的时候,我的随身听那端涅槃乐队的歌才放完前奏。

那张苍白的纸,一角被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压住的纸,被推到桌子边沿,随着我耳机里的鼓点毫无规律地震颤着。

我立刻关上了卧室唯一的窗,后者在它主人的手中获释,此前它一直保持着我习惯之外的开合度。窗户被关上的那一秒,室外离我最近的空气顺着缝隙挤了进来,随着我手上的动作,化作一团冷气向我袭来,沾上我皮肤的那刻与正在蔓延的恐惧缠成一团,拽住了我的手脚,与我一点一点下沉。

信的一条边是毛毛躁躁的锯齿模样,显然是被人临时起意从某处扯下来的。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拉开书桌右边的抽屉,留给日记本的位置空空如也。

纸只有中间的一部分被合理利用了,那里被用铅笔潦草写上了雪莱的几句诗:“我不能给你人们所称的爱情/但不知你能否接受/这颗心对你的仰慕之情/连上天也不会拒绝/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这种思慕之情/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

那些铅笔字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它的作者张扬做派如同这张纸上飞舞的字迹一般,只生怕我猜不到是谁从窗户闯进了我的卧室留下了这张纸。

我想要撕碎这张纸,我想要尖叫,我可以做任何事把我脑子里的恐惧驱赶出去。惧怕之情咬住了我的大脑,雀占鸠巢,夺走了我控制身体的主权。

我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我已经说不好是焦虑还是恐惧在此刻占了上风,上一次这两种情绪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还是我在家等待斯坦福的录取通知的时候。

JD,JD。我在心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几乎让我要嘲笑自己的神经质。我的心脏狂跳着,如同我第一次和他缠到一起时,我操控着的这具身体的反应一样。心脏无法分辨出兴奋与恐惧的区别,我站在书桌边感受着胸腔中它强烈的存在感,我将手抵在下唇,轻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意图让自己恢复平静。

我的大脑一团乱麻。我感觉到自己所有的脑细胞都在思考JD,他的脸,他的手,他的黑风衣,他的手枪,他身上的火药味,以及和几百人一起爆炸的韦斯特堡高中。

我从桌上抓起那张纸,凑到鼻尖前嗅了嗅,除了纸张原有的寡淡清香,它还沾了点烟草味和火药味,后两种气味几乎喧宾夺主,而我对着那张纸深吸一口气,它们的味道便开始萦绕在我脑中对JD的记忆周围。我的脸冲着信纸越久,脑中JD的模样便会越立体。我的指尖摩挲着这张纸,借此回想起他手的触感。

有些粗糙的,关节处有茧,骨头很明显。

大脑擅自为我重新描摹出JD的模样,替我概括了我欲望的实体。我仍然渴望着他,我的嘴唇想要他的触碰——然而我一面又想要呕吐。只要一想到那座在我面前爆炸的高中,建筑物和血肉的碎片一起因为冲击力被抛到天空,剩下的残垣断壁则被火焰吞入腹中,我就想要呕吐。

耳朵捕获到了某种异动,我立刻扑到窗口低头向下看,却只看到后院的草坪上安安稳稳地停着我那辆自行车。

我倒在了床上,随身听里的磁带被我拽出来扔到一边,我戴着耳机静静竖耳倾听末端的虚无。我盘问自己: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感到恶心,除去因为我没救下的同学,还有JD那个杀人犯,我有觉得自己恶心吗?我的勇气不足以让我继续剖解自身,我只好将自己的两条腿蜷缩到可以被手臂环住的程度,静听着耳机里的空虚,枕着枕头下藏着的手枪,让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半梦半醒间我萌生过一个念头,那或许是潜意识试图保护我的征兆,也像我高三那年发过的誓一样:这辈子不要再和这样的酷哥扯上关系了——我的嘴唇现在却和JD的贴在了一起。

那一觉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各式各样怪诞的、毫无逻辑的梦在我的大脑中疾驰,一个接一个。依照一些学者的看法,这大概是我自身压力的具象化,是身体提出的警告。而我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我自己得到解脱。

我从梦中惊醒时,套着黑色风衣的JD正坐在我的枕头边低头看我,他的左手捧着我的一缕发丝,将它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抚着。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和火药味,两种呛人的气味似乎十年如一日地留在他的身上,好像他本身就是由这两样事物铸就而成,而它们的确在他的身上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身体,好尽快脱离JD的控制范围。

“维罗妮卡。”

他用他的方式叫我的名字,一股诡异又熟悉的感觉在我们两人之间蔓延开。我的头发在他的手里成了控制我的绳索,他用它们把试图靠到墙边的我拽了回去。疼痛让我尖叫出声。

我的身体在这一刻似乎不再由我支配——我的肢体和我的意识都在被动或是主动地为他所制。恐慌如毒蛇,从地下的某处蜿蜒蛇行攀上我的脊背,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了湿冷黏滑的触感。我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断言它的剧烈运动是由于恐惧。

JD把我拖进了他的怀里,由于头皮上传来的疼痛,我的眼角不可避免地变得湿哒哒的,我的手试着把头发从他的手中拽出来,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对抗。这样的想法让我兴奋了起来,在斯坦福充当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已经很久没有让我体会到这样棋逢对手的快感了。我手上的力道不减,紧紧盯着JD,如同他盯着我的那样,映在他眼底的我正透露出一种对对方异样的欣赏,一时之间让我分不清那样的感情究竟是源自于他,还是来源于我。

“嘘,嘘——”他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用手臂托住我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嘴里的声音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自然界的规律指明了动物在受伤的时候攻击性最强。

他身上的呛人气味占据了我的鼻腔,他搂着我的身体,让我在这些气味中静静地思考。可我又如何能够思考?

我停滞的大脑向我的身体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我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嘴唇送到他的面前,贴住了那两片弧度漂亮却气质阴郁的冰冷嘴唇。

我们赤裸着躺在床上,我依偎在他的胸口,像我从前习惯做的那样。

“在那儿之后你去了哪里?”

JD的手搂着我的肩膀,手指在我肩头的皮肤上摩挲:“我换了个地方完成学业,上了大学。”

“希望那里的锅炉房上了锁。”

我和他一起被我古怪的幽默感逗笑了,我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我的耳朵伏在其上,听着他身体里强有力的心跳。

“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日记本?”

“我总得在你离开后有什么纪念品吧。”

我佯装听不出那话底下的危险信号,企图继续用“被恋爱冲昏头的女孩”形象裹住自己。不论他是否相信,我趴在他的胸口仰起脸笑着问:“离开?是等我假期结束回到斯坦福吗?”

他听后立马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左手的大拇指却依旧在我颈后的肌肤上画着圈。“是啊,你搬家之后我找了你好些年,你竟然连地址都不给我留一个。”

我翻身跨坐在他的腰上,俯下身去吻他,将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我很抱歉,但我一直都在想你。我们再来一次好吗?”

他唯独在这时愿意对我百依百顺,他捧住我的后脑勺,轻轻地吻着我,好像我是他的珍宝。他鼻息间的气息随着我的挑逗越来越紊乱,我渐渐占据了上风。

“你爱过我吗?”我问。

“我对你的倾慕从未改变。”他诚实地说。

“我也是。”我的回答也如此。

我和JD总是合拍的,还在韦斯特堡高中时我们便是如此。于是我们同一频率抽出手枪,在同一秒把枪口对准对方。

他还是笑嘻嘻的,似乎对这次对局的结果势在必得,自信能够如几年前一样赢过我:“维罗妮卡,一直想念我好吗?”

“当然,地狱见。”

我也冲他笑了笑,但我不清楚他有没有看见——或许子弹在我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穿透了他的头骨。血雾溅在了我的皮肤上,我握着黑色的手枪,低头看见我的乳房被洒在其上的血液衬得更为白皙。床上铺着的米白色床单被JD脑后流出的鲜血慢慢浸染,那些被吸收进织物体内的血液在他的面庞周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如同专属于他的血红色光环。

他的手枪还被他握在手中,我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手枪,替他的食指扣下了扳机,朝我们正对面的门板上开了一枪,制造出了完美的正当防卫现场。

我跪在地毯上,从那件被扔在地上的风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把手臂搭在JD的腹部,让脸靠在其上。

我吸了口烟,感受尼古丁撞进我的身体里,那样飘飘然的感觉竟然让我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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